第111章 地獄逃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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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 地獄逃亡
“好了，如果你們的信寫完了，就放到這個鐵盒子裏，後勤的郵遞員會幫你們送到家。”
“柏林正在遭受轟炸，你也能送到嗎？”
那個後勤人員叉著腰指了指地上的盒子：“你們在這裏打仗，我不也送來了嗎？另外，給你們送信的是偉大的郵遞員，不是我。”
“那我寫好了，給你。”一個士兵遞過去一張信紙。
“我也寫完了。”
陸續有士兵把紙交過去，那個後勤人員理整齊了，又遞給了一旁的海因裏希。
為了防止士兵郵遞家信的時候洩露軍中機密，凡寄出的信件都要經過長官檢查才能通過。海因裏希接過來大致的一掃，便在最外面的紙包上簽上自己的大名。
這其中，就有羅西亞寫的一封，當然因為筆墨不足的原因，她寫的也很少，就兩句話，報個平安。
地上裝著食物的另一只大桶裏面，全是面包和肉罐頭之類。在平時他們每人平均的日常配給就只有大概400克面包，這完全不夠支撐一個在戰場上奮鬥的士兵所消耗的熱量，而現在是聖誕節福利，後勤破天荒的加了食物。因為隊伍中還活著的人比兩日前又少了好幾個，所以每個人分配的食物也多了些。
“小西亞，你不趕緊吃掉，裝起來幹嘛？”貝緹娜掃了她這邊一眼，用匕首撬開了一個牛肉罐頭，拿起勺子舀起就往嘴裏放。
羅西亞笑笑，把醫藥箱放好，道：“我只是不想明天再挨餓而已。”
明天就不會再有人來送食物了，她必須保證每日的食物攝取量，防止自己被餓死，而且現在，剛吃完東西她也吃不下去別的了。
顯然貝緹娜是個不太會居安思危的人，三兩下就把罐頭吃完了，她咂咂嘴，然後雙手抱頭墊在腦後，直接躺在了地上，眼睛一直看著上方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有個士兵拿了一點食物去給那個蘇聯女兵吃，然後就又是一番反抗，之後再妥協。
現在這個城市已經千瘡百孔，再無力承載更多的破壞了。這一個多月裏，羅西亞看過了很多次的爭奪，套用德軍的話來說，他們打的就是一場“老鼠戰爭”。即使我們已經占領了廚房，仍然需要在客廳裏進行戰鬥。
通常一個車間，一個房屋都要經過很多次殘酷的爭奪。
也許是因為聖誕節到了，也許是上帝也厭倦了這樣殘忍的畫面，接下來的幾天，蘇軍和德軍都非常有默契的沒有再展開大規模的激烈戰鬥。
但是工業區的情況並不代表整個斯大林格勒，在其他的城區和街道裏，兩軍依然激烈的交鋒著，軍需裝備的缺乏再一次扼住了德國國防軍的命門。
正式進入1943年之後沒幾天，蘇軍方面就發起了大範圍大規模的戰略反攻，代號木星行動，試圖突破意大利在蘇的外圍防線，攻取羅斯托夫。而在此時，第六集團軍被困在城裏已經完全失去了支援。
第六集團軍統帥保盧斯第N次向希特勒報告：部隊已經不能支持了，繼續抵抗已毫無意義，請準許我們投降。
而希特勒始終堅持他的回答：投降是不可能的，第六集團軍應在斯大林格勒盡到其英勇的責任，直到最後一人為止。
戰鬥又持續了兩天，第六集團軍開始面臨了全面的崩潰，同時在斯大林格勒的第四裝甲集團軍也難以維持下去，在德國眾多元帥將軍以及指揮部的堅持下，希特勒最終勉強的答應了部分士兵的撤退，由黨衛軍開道，打算撕開在高加索山地的蘇軍包圍圈。
按照以往的德軍戰績，這種突圍是他們完全能夠勝任的任務，但是此時，他們都忽略掉了時間。
時間已不足以讓這麽龐大的部隊撤離，而蘇軍也勢必要讓所有國防軍在此埋葬。
1月4日，作為黨衛軍，海因裏希這邊接到了緊急突圍命令，要在這裏創造一個缺口，供裝甲集團軍撤離。
而這時，新一輪的蘇德攻占已經進行了兩個小時，他們一直盤踞的陣地也要不保了。
外面全是陣陣槍聲，隆隆炮火，工廠內不停的發生爆炸，腳下埋有地雷，頭頂還有不停盤旋的轟炸機，警報聲一直充斥在每個人耳內。沒有武器，沒有炮火，甚至子彈都所剩無幾，這樣的情況下，他們要撕開缺口，談何容易。
“中校，我們已經被包圍了，該從哪裏撤？”
從哪裏撤，沒有飛機，地上不安全，那就只能走地下。
“去A工廠的車間，那裏可以通往工業區外，走地下水道。”海因裏希迅速做了決定，現實已經逼的他們不得不狼狽逃竄，至於沖開包圍圈的任務，他們現在已是自顧不暇，一切只有等出去再說。
工業區的A工廠剛在不久前被他們丟掉，那裏的車間旁有挖通了的地下水道入口，算是從地下能逃出這片區域的唯一缺口，A工廠對於他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但是因為裝備軍需的缺乏，他們浴血奮戰三天，死傷無數，再也支撐不了這樣程度的攻擊，只能被迫讓出陣地。而如今想要逃離地獄，必須再次回到那裏。
“被蘇軍抓到會被立即處決，你們要想好了！”海因裏希人雖殘忍冷酷，但他依然是個好軍官，會尊重他們的選擇。
身後的十幾個士兵都沈默著。
待在這裏是地獄，A工廠又何嘗不是地獄，在那裏奮戰的三天，幾乎已經成了每個人的噩夢。在這是等死，重回A工廠等於自入虎穴，他們現在拼的也不過只是運氣，看上帝眷顧哪一個人罷了。
這時人群中站出一個身影來，是貝緹娜，她面目嚴肅，一手舉起槍支，高聲吼道：“就去A工廠，沒有她媽的廢話，祖國在身後，柏林在向我們微笑，我們的忠誠是什麽？”
這一聲大喊就如同曾經他們戰勝敵人時發出的呼嘯，他們在占領的土地上歡呼微笑，接授勳章時的驕傲，那一股熱血在此時仿佛又重新回到心頭。所有人舉起右手行納粹禮，對著海因裏希怒吼：“我們的忠誠是榮譽！”
吾之榮譽即忠誠！
在他們心中，即使已經完全被死亡的陰影籠罩，德意志的榮光依然照耀在歐洲的每一個地方。
羅西亞不禁熱淚盈眶了。
一群“瘋子”！
但是他們的勇氣與精神令人震撼，也值得人尊敬。
隊伍很快出發，最後面的一名士兵提著那個虛弱的蘇聯女兵，這個人不僅是他們的俘虜，現在更是人質。
防空警報一直在鳴響不停，工廠之間的空隙裏也不停的射來子彈，他們只能躲在地上的坑洞與沙礫堆後進行掩護，一邊攻擊，一邊向A工廠的方向推移。
蘇聯士兵以及他們的後援強度遠超德軍想象，因為有美國的援助，他們已經不像是在列寧格勒戰役時那樣孤立無援，相反的是蘇德的遭遇已經轉換，無論是國防軍還是黨衛軍，現在都已經是窮途末路。
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在此時響起。
“空襲，快臥倒！”
一聲撕心裂肺的提醒，所有人都迅速趴下，並把身邊的人也按倒。
巨大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，不遠處的地上被炸出了一個兩米多深的坑，無數泥土沙石包裹著碎冰飛濺而來，撲簌簌的砸在他們身上。
這樣的場景讓羅西亞仿佛回到了在法國梅濟耶爾的時候，空襲，遠比子彈更可怕，隨便一個炸彈就可以讓一個人屍骨無存，變成碎片。
頭頂上的飛機正是蘇軍的雅克1號，新式單體戰鬥機，它扔下一個炸彈後頗為得意，在空中盤旋了兩周半後，突然就被遠處發射來的高射炮擊中，化成一個熾熱的火球，旋轉著向地面掉了下來。
“該死，快閃開！”
十幾個人臥倒的地方正是戰鬥機砸下來的方向，他們在一瞬間就翻滾身體，遠離剛才的位置，而站起來跑了兩步的，也都被餘威掃倒在地。
所幸並沒有人受傷死亡。
“中校，這裏有個防空洞，我們要不要暫時進去躲避一下？”
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距離A工廠不遠，中間只有一條不算寬的路，但那裏卻一點防護和掩護也沒有，如果現在貿然沖過去肯定會被蘇軍埋伏在那裏的槍兵打成篩子，而在外面，正是轟炸機與高射炮的對決。
“進去。”海因裏希當機立斷，此時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。
兩個士兵打頭陣，對著裏面一陣掃射，然後打著手電走進去。
防空洞裏面的燈早已被震碎了，但所幸的是裏面一點都不暗，頂上有光透進來，當然這也代表著，這個防空洞已經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。
十幾個人依次走進來，防空洞不算小，所以他們的活動範圍很大，幾個士兵在裏面走了幾圈，又檢查了一遍，才稍稍安心的坐下來。
“邁爾呢？”
一個士兵突然道，他從門口第一個人看了一整圈，一直到最後一個，連那個蘇聯女兵都在，而狙擊手邁爾卻不見了。
“邁爾人呢？”
這時其他人也發現不對勁，本就少的人此時又少了一個，這種現象意味著什麽，所有的人都知道，卻都不願意去相信。
貝緹娜、海因裏希和邁爾，他們都是優秀的狙擊手，而現在，他們失去了邁爾。
士兵們都低下了頭，貝緹娜一直瞪著對面那個虛弱的蘇聯女兵，而羅西亞也在想曾經她見到的邁爾。
那是個清秀幹凈的男生，很年輕，今年才二十三歲，從小到大都還沒有談過戀愛。在羅西亞的印象裏，他的槍法比他的人更引人註意，但是這個年輕的孩子已經永遠留在斯大林格勒，他們拼命都想要離開的地獄。
沈默在防空洞裏蔓延，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轟炸聲，每個人都在像是在神游天外。
很久之後，一個士兵突然笑出了聲。
其他人都擡頭去看他，士兵扶著槍桿，笑容很微妙，他彎著嘴角，道：“我們還活著。”
這話同樣很微妙，但是其他人卻立刻懂了，他旁邊的另一個士兵也感嘆道：“上帝的恩惠。”
“想想我有多久沒向上帝禱告過了，他還沒忘記我，這真是一種幸運。”
“也許你現在禱告一下，一會他就讓你安全的到A工廠了。”
幾個士兵說著話，一人開頭，其他人都跟著念起了禱告詞，慢慢的，整個防空洞裏都回蕩起了禱告的聲音，盡管他們的表情動作並沒有真正禱告那樣的虔誠。
“我們在天上的父，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……”
“願父的國降臨，願父的旨意行在地上，如同行在天上……”
“我們日用的飲食，今日賜給我們，免我們的債，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……”
“不叫我們遇見試探，救我們脫離兇惡，因為國度、權柄、榮耀，全是父的，直到永遠……”
“阿門！”
貝緹娜平靜的說出最後兩個字，與其他士兵一樣，她的臉上帶著相同的信仰的光芒。
羅西亞沒有宗教信仰，但是她已經隱約的能明白這些人的思想，信仰就是他們心中的天平及路燈，就像希特勒現在就是讓他們為之瘋狂的信仰一樣。
防空洞裏的氣氛又重新緩和起來，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死去，他們根本就沒有時間為戰友哀傷。
就在大約一個小時後，頭頂上的突然傳來一道巨大的爆炸聲響，整個防空洞裏簌簌的落下來灰塵碎石，坐在裏面感覺就像地震了一般。
是一個炸彈投在了防空洞的正上方。
所有人驚魂未定，都擔心的擡著頭看著上面，心還在嗓子眼懸著，就聽頭頂上一道奇異的響聲，緊接著，水泥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碎裂開來，然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，一塊巨大的水泥板便砸了下來。
“不好，防空洞要塌了！”
士兵們立刻站起來，飛快的往外面跑去，然而屋頂坍塌的時間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快。羅西亞呆呆的看著上面的裂痕，幾乎都無法反應，在她旁邊的海因裏希已經迅速的將人拉起來，往外面一甩。
“轟！”
水泥板砸了下來，擦著海因裏希的後背落到地上，激起了大片灰塵。
“快走！”
其他人已經瘋狂的像外湧去，海因裏希轉身扯著她也快速向外跑，身後巨石不停砸下，一個在後面的士兵不慎被砸中，登時被無盡的灰塵淹沒，而巨石下落的聲音像追命鈴一樣敲打著眾人的心。
使出全身的力氣，馬上就要跑到門口，再有兩步，他們就能逃出這個地方。這時羅西亞卻聽到背後發出一聲極度痛苦的悶哼，這聲音是如此熟悉，讓她身子瞬間僵硬下來。
羅西亞猛地的轉過身，就見貝緹娜倒在地上被一塊巨大的墻壁壓住了半個身子，除了兩只手，胸部以下完全被砸進了土地中。
“貝緹娜！”
她驚恐的大叫了一聲，慌忙的要跑過去，卻被門口的海因裏希拉住了。
“羅西亞，趕緊出來。”
“不，貝緹娜，她在裏面……她被壓住了。”羅西亞說著，眼淚倏地就掉了下來，她顫抖的擡起頭，指著只有一步之遙的人：“救她，我們要救她。”
“快……走。”貝緹娜卻痛苦的擠出兩個字，她的臉已經變形，不斷有碎石砸在她的肩頭，也許她被壓住的半個身子已經變成了肉泥，因為羅西亞已經看到石壁下有大量的鮮血流出來。
“出來。”
海因裏希在門外向她遞過來一只手，防空洞馬上就要塌了，而貝緹娜就在她的眼前，進一步出一步，她怎麽能看著熟悉的好友這麽埋葬在地獄裏。
“救她海因裏希，她是貝緹娜，是貝緹娜啊……”羅西亞沖外面瘋狂的喊著，而海因裏希的臉色已經變得更加嚴峻。
他藍色的眼睛裏是一貫的冷漠的光芒，並不為地上的人影所動，只是冷冷的道出一個事實：“你救不了她。”
沒有人能擡得起那麽重的一塊石壁，他們進去也是徒勞。而沒有足夠的藥品及醫療設施，就算救出人，她依然是死。
可是羅西亞完全不能理解他此時的冷漠，她神情一怔，猝不及防就被海因裏希一把拽了出去，倉惶再回首，看見的是貝緹娜艱難的拿出槍，在不斷下落的碎石中，緩緩地擡起來抵住自己的太陽穴。
“因為國度、權柄、榮耀，全是父的，直到永遠……”
她念了一句禱告詞，突然擡起頭看向門外呆呆的羅西亞，嘴邊扯出一個扭曲的微笑，輕聲吐出一句呢喃。
“德意志萬歲！”
“砰！”
沈重……明天加更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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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我寫好了，給你。”一個士兵遞過去一張信紙。
“我也寫完了。”
陸續有士兵把紙交過去，那個後勤人員理整齊了，又遞給了一旁的海因裏希。
為了防止士兵郵遞家信的時候洩露軍中機密，凡寄出的信件都要經過長官檢查才能通過。海因裏希接過來大致的一掃，便在最外面的紙包上簽上自己的大名。
這其中，就有羅西亞寫的一封，當然因為筆墨不足的原因，她寫的也很少，就兩句話，報個平安。
地上裝著食物的另一只大桶裏面，全是面包和肉罐頭之類。在平時他們每人平均的日常配給就只有大概400克面包，這完全不夠支撐一個在戰場上奮鬥的士兵所消耗的熱量，而現在是聖誕節福利，後勤破天荒的加了食物。因為隊伍中還活著的人比兩日前又少了好幾個，所以每個人分配的食物也多了些。
“小西亞，你不趕緊吃掉，裝起來幹嘛？”貝緹娜掃了她這邊一眼，用匕首撬開了一個牛肉罐頭，拿起勺子舀起就往嘴裏放。
羅西亞笑笑，把醫藥箱放好，道：“我只是不想明天再挨餓而已。”
明天就不會再有人來送食物了，她必須保證每日的食物攝取量，防止自己被餓死，而且現在，剛吃完東西她也吃不下去別的了。
顯然貝緹娜是個不太會居安思危的人，三兩下就把罐頭吃完了，她咂咂嘴，然後雙手抱頭墊在腦後，直接躺在了地上，眼睛一直看著上方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有個士兵拿了一點食物去給那個蘇聯女兵吃，然後就又是一番反抗，之後再妥協。
現在這個城市已經千瘡百孔，再無力承載更多的破壞了。這一個多月裏，羅西亞看過了很多次的爭奪，套用德軍的話來說，他們打的就是一場“老鼠戰爭”。即使我們已經占領了廚房，仍然需要在客廳裏進行戰鬥。
通常一個車間，一個房屋都要經過很多次殘酷的爭奪。
也許是因為聖誕節到了，也許是上帝也厭倦了這樣殘忍的畫面，接下來的幾天，蘇軍和德軍都非常有默契的沒有再展開大規模的激烈戰鬥。
但是工業區的情況並不代表整個斯大林格勒，在其他的城區和街道裏，兩軍依然激烈的交鋒著，軍需裝備的缺乏再一次扼住了德國國防軍的命門。
正式進入1943年之後沒幾天，蘇軍方面就發起了大範圍大規模的戰略反攻，代號木星行動，試圖突破意大利在蘇的外圍防線，攻取羅斯托夫。而在此時，第六集團軍被困在城裏已經完全失去了支援。
第六集團軍統帥保盧斯第N次向希特勒報告：部隊已經不能支持了，繼續抵抗已毫無意義，請準許我們投降。
而希特勒始終堅持他的回答：投降是不可能的，第六集團軍應在斯大林格勒盡到其英勇的責任，直到最後一人為止。
戰鬥又持續了兩天，第六集團軍開始面臨了全面的崩潰，同時在斯大林格勒的第四裝甲集團軍也難以維持下去，在德國眾多元帥將軍以及指揮部的堅持下，希特勒最終勉強的答應了部分士兵的撤退，由黨衛軍開道，打算撕開在高加索山地的蘇軍包圍圈。
按照以往的德軍戰績，這種突圍是他們完全能夠勝任的任務，但是此時，他們都忽略掉了時間。
時間已不足以讓這麽龐大的部隊撤離，而蘇軍也勢必要讓所有國防軍在此埋葬。
1月4日，作為黨衛軍，海因裏希這邊接到了緊急突圍命令，要在這裏創造一個缺口，供裝甲集團軍撤離。
而這時，新一輪的蘇德攻占已經進行了兩個小時，他們一直盤踞的陣地也要不保了。
外面全是陣陣槍聲，隆隆炮火，工廠內不停的發生爆炸，腳下埋有地雷，頭頂還有不停盤旋的轟炸機，警報聲一直充斥在每個人耳內。沒有武器，沒有炮火，甚至子彈都所剩無幾，這樣的情況下，他們要撕開缺口，談何容易。
“中校，我們已經被包圍了，該從哪裏撤？”
從哪裏撤，沒有飛機，地上不安全，那就只能走地下。
“去A工廠的車間，那裏可以通往工業區外，走地下水道。”海因裏希迅速做了決定，現實已經逼的他們不得不狼狽逃竄，至於沖開包圍圈的任務，他們現在已是自顧不暇，一切只有等出去再說。
工業區的A工廠剛在不久前被他們丟掉，那裏的車間旁有挖通了的地下水道入口，算是從地下能逃出這片區域的唯一缺口，A工廠對於他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但是因為裝備軍需的缺乏，他們浴血奮戰三天，死傷無數，再也支撐不了這樣程度的攻擊，只能被迫讓出陣地。而如今想要逃離地獄，必須再次回到那裏。
“被蘇軍抓到會被立即處決，你們要想好了！”海因裏希人雖殘忍冷酷，但他依然是個好軍官，會尊重他們的選擇。
身後的十幾個士兵都沈默著。
待在這裏是地獄，A工廠又何嘗不是地獄，在那裏奮戰的三天，幾乎已經成了每個人的噩夢。在這是等死，重回A工廠等於自入虎穴，他們現在拼的也不過只是運氣，看上帝眷顧哪一個人罷了。
這時人群中站出一個身影來，是貝緹娜，她面目嚴肅，一手舉起槍支，高聲吼道：“就去A工廠，沒有她媽的廢話，祖國在身後，柏林在向我們微笑，我們的忠誠是什麽？”
這一聲大喊就如同曾經他們戰勝敵人時發出的呼嘯，他們在占領的土地上歡呼微笑，接授勳章時的驕傲，那一股熱血在此時仿佛又重新回到心頭。所有人舉起右手行納粹禮，對著海因裏希怒吼：“我們的忠誠是榮譽！”
吾之榮譽即忠誠！
在他們心中，即使已經完全被死亡的陰影籠罩，德意志的榮光依然照耀在歐洲的每一個地方。
羅西亞不禁熱淚盈眶了。
一群“瘋子”！
但是他們的勇氣與精神令人震撼，也值得人尊敬。
隊伍很快出發，最後面的一名士兵提著那個虛弱的蘇聯女兵，這個人不僅是他們的俘虜，現在更是人質。
防空警報一直在鳴響不停，工廠之間的空隙裏也不停的射來子彈，他們只能躲在地上的坑洞與沙礫堆後進行掩護，一邊攻擊，一邊向A工廠的方向推移。
蘇聯士兵以及他們的後援強度遠超德軍想象，因為有美國的援助，他們已經不像是在列寧格勒戰役時那樣孤立無援，相反的是蘇德的遭遇已經轉換，無論是國防軍還是黨衛軍，現在都已經是窮途末路。
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在此時響起。
“空襲，快臥倒！”
一聲撕心裂肺的提醒，所有人都迅速趴下，並把身邊的人也按倒。
巨大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，不遠處的地上被炸出了一個兩米多深的坑，無數泥土沙石包裹著碎冰飛濺而來，撲簌簌的砸在他們身上。
這樣的場景讓羅西亞仿佛回到了在法國梅濟耶爾的時候，空襲，遠比子彈更可怕，隨便一個炸彈就可以讓一個人屍骨無存，變成碎片。
頭頂上的飛機正是蘇軍的雅克1號，新式單體戰鬥機，它扔下一個炸彈後頗為得意，在空中盤旋了兩周半後，突然就被遠處發射來的高射炮擊中，化成一個熾熱的火球，旋轉著向地面掉了下來。
“該死，快閃開！”
十幾個人臥倒的地方正是戰鬥機砸下來的方向，他們在一瞬間就翻滾身體，遠離剛才的位置，而站起來跑了兩步的，也都被餘威掃倒在地。
所幸並沒有人受傷死亡。
“中校，這裏有個防空洞，我們要不要暫時進去躲避一下？”
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距離A工廠不遠，中間只有一條不算寬的路，但那裏卻一點防護和掩護也沒有，如果現在貿然沖過去肯定會被蘇軍埋伏在那裏的槍兵打成篩子，而在外面，正是轟炸機與高射炮的對決。
“進去。”海因裏希當機立斷，此時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。
兩個士兵打頭陣，對著裏面一陣掃射，然後打著手電走進去。
防空洞裏面的燈早已被震碎了，但所幸的是裏面一點都不暗，頂上有光透進來，當然這也代表著，這個防空洞已經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壞。
十幾個人依次走進來，防空洞不算小，所以他們的活動範圍很大，幾個士兵在裏面走了幾圈，又檢查了一遍，才稍稍安心的坐下來。
“邁爾呢？”
一個士兵突然道，他從門口第一個人看了一整圈，一直到最後一個，連那個蘇聯女兵都在，而狙擊手邁爾卻不見了。
“邁爾人呢？”
這時其他人也發現不對勁，本就少的人此時又少了一個，這種現象意味著什麽，所有的人都知道，卻都不願意去相信。
貝緹娜、海因裏希和邁爾，他們都是優秀的狙擊手，而現在，他們失去了邁爾。
士兵們都低下了頭，貝緹娜一直瞪著對面那個虛弱的蘇聯女兵，而羅西亞也在想曾經她見到的邁爾。
那是個清秀幹凈的男生，很年輕，今年才二十三歲，從小到大都還沒有談過戀愛。在羅西亞的印象裏，他的槍法比他的人更引人註意，但是這個年輕的孩子已經永遠留在斯大林格勒，他們拼命都想要離開的地獄。
沈默在防空洞裏蔓延，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轟炸聲，每個人都在像是在神游天外。
很久之後，一個士兵突然笑出了聲。
其他人都擡頭去看他，士兵扶著槍桿，笑容很微妙，他彎著嘴角，道：“我們還活著。”
這話同樣很微妙，但是其他人卻立刻懂了，他旁邊的另一個士兵也感嘆道：“上帝的恩惠。”
“想想我有多久沒向上帝禱告過了，他還沒忘記我，這真是一種幸運。”
“也許你現在禱告一下，一會他就讓你安全的到A工廠了。”
幾個士兵說著話，一人開頭，其他人都跟著念起了禱告詞，慢慢的，整個防空洞裏都回蕩起了禱告的聲音，盡管他們的表情動作並沒有真正禱告那樣的虔誠。
“我們在天上的父，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……”
“願父的國降臨，願父的旨意行在地上，如同行在天上……”
“我們日用的飲食，今日賜給我們，免我們的債，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……”
“不叫我們遇見試探，救我們脫離兇惡，因為國度、權柄、榮耀，全是父的，直到永遠……”
“阿門！”
貝緹娜平靜的說出最後兩個字，與其他士兵一樣，她的臉上帶著相同的信仰的光芒。
羅西亞沒有宗教信仰，但是她已經隱約的能明白這些人的思想，信仰就是他們心中的天平及路燈，就像希特勒現在就是讓他們為之瘋狂的信仰一樣。
防空洞裏的氣氛又重新緩和起來，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死去，他們根本就沒有時間為戰友哀傷。
就在大約一個小時後，頭頂上的突然傳來一道巨大的爆炸聲響，整個防空洞裏簌簌的落下來灰塵碎石，坐在裏面感覺就像地震了一般。
是一個炸彈投在了防空洞的正上方。
所有人驚魂未定，都擔心的擡著頭看著上面，心還在嗓子眼懸著，就聽頭頂上一道奇異的響聲，緊接著，水泥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碎裂開來，然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，一塊巨大的水泥板便砸了下來。
“不好，防空洞要塌了！”
士兵們立刻站起來，飛快的往外面跑去，然而屋頂坍塌的時間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快。羅西亞呆呆的看著上面的裂痕，幾乎都無法反應，在她旁邊的海因裏希已經迅速的將人拉起來，往外面一甩。
“轟！”
水泥板砸了下來，擦著海因裏希的後背落到地上，激起了大片灰塵。
“快走！”
其他人已經瘋狂的像外湧去，海因裏希轉身扯著她也快速向外跑，身後巨石不停砸下，一個在後面的士兵不慎被砸中，登時被無盡的灰塵淹沒，而巨石下落的聲音像追命鈴一樣敲打著眾人的心。
使出全身的力氣，馬上就要跑到門口，再有兩步，他們就能逃出這個地方。這時羅西亞卻聽到背後發出一聲極度痛苦的悶哼，這聲音是如此熟悉，讓她身子瞬間僵硬下來。
羅西亞猛地的轉過身，就見貝緹娜倒在地上被一塊巨大的墻壁壓住了半個身子，除了兩只手，胸部以下完全被砸進了土地中。
“貝緹娜！”
她驚恐的大叫了一聲，慌忙的要跑過去，卻被門口的海因裏希拉住了。
“羅西亞，趕緊出來。”
“不，貝緹娜，她在裏面……她被壓住了。”羅西亞說著，眼淚倏地就掉了下來，她顫抖的擡起頭，指著只有一步之遙的人：“救她，我們要救她。”
“快……走。”貝緹娜卻痛苦的擠出兩個字，她的臉已經變形，不斷有碎石砸在她的肩頭，也許她被壓住的半個身子已經變成了肉泥，因為羅西亞已經看到石壁下有大量的鮮血流出來。
“出來。”
海因裏希在門外向她遞過來一只手，防空洞馬上就要塌了，而貝緹娜就在她的眼前，進一步出一步，她怎麽能看著熟悉的好友這麽埋葬在地獄裏。
“救她海因裏希，她是貝緹娜，是貝緹娜啊……”羅西亞沖外面瘋狂的喊著，而海因裏希的臉色已經變得更加嚴峻。
他藍色的眼睛裏是一貫的冷漠的光芒，並不為地上的人影所動，只是冷冷的道出一個事實：“你救不了她。”
沒有人能擡得起那麽重的一塊石壁，他們進去也是徒勞。而沒有足夠的藥品及醫療設施，就算救出人，她依然是死。
可是羅西亞完全不能理解他此時的冷漠，她神情一怔，猝不及防就被海因裏希一把拽了出去，倉惶再回首，看見的是貝緹娜艱難的拿出槍，在不斷下落的碎石中，緩緩地擡起來抵住自己的太陽穴。
“因為國度、權柄、榮耀，全是父的，直到永遠……”
她念了一句禱告詞，突然擡起頭看向門外呆呆的羅西亞，嘴邊扯出一個扭曲的微笑，輕聲吐出一句呢喃。
“德意志萬歲！”
“砰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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